关洪
Guan Hong
摘要: 读完《科技术语研究》创刊号,很高兴看到在我国已经有了一块专门讨论科学名词术语的园地。以下谈谈一些感想和建议:
一、简单性和相容性
名词应当尽量简单明白。例如:在日常生活里,moving pictures叫电影,不叫“活动图画”;television和telephone叫电视和电话,不叫“远程观看”和“远程通话”,都说明简短的称呼是有生命力的。就是英美人,也嫌这几个名词太累赘,一般都简称为movie,TV和phone或者call了。
在我国制定科学名词时,这个问题好象没有得到足够的注意。例如,computer一词定名为“计算机”,虽然意思很贴切,但不够简洁,近年来有被台港传来的“电脑”一词逐渐排挤之势。“电脑”这个词,既不合原意,又不便于配合其他词语使用(例如,“上机”不可以称“上脑”,“机房”不可以称“脑房”),更容易产生电脑终将取代人脑的误解,但是因为比较简短,就占了一定的优势。其实,这个名词完全可以简洁地译成“算机”。我国古代先有“算筹”,后来又发明了使用至今的“算盘”。所以,如果当初把computer一词顺理成章地译为“算机”,既可切合原意,又可承继民族传统;译成“计算机”,实在是失策之举。
现在讨论得很热闹的virtual reality,译成“虚拟实在”,“虚拟现实”,或者“虚拟实境”等等,都不容易上口。我曾经建议,不如干脆起个简单的名字叫做“虚实”,即虚的实,且不必分辨这个“实”是“现实”还是“实在”(本来reality一词就兼有这两种意思),随各人理解好了。(见《光明日报》1997年1月16日)后来又想,假若这个简称不容易被接受的话,也可以叫“拟实”。看到本刊创刊号,才知道本来赞同译成“临境”的朱照宣教授已经把这个新译名提出来了。
“拟实”,可以随各人的理解,分别认为是“虚拟实在”,“虚拟现实”,或者“虚拟实境”等等的简称。在这基础上,也便于构成复合词组,如把“拟实空间”作为cyberspace的一种译名,等等。
一方面,我们早就有了两个很好的类似术语“仿真”和“仿生”,避免了“模仿真实”和“模仿生物”的累赘,已经得到了广泛的应用,一点也不显得“别扭”。“拟实”这个名词可以同它们相呼应,用起来不会有什么困难。“拟实技术”和“仿真技术”同属计算机技术,现在也有了相匹配的称呼。另一方面,这一名词也可以包容virtual是虚是实的不同理解。所以,简单性带来的另一个好处,是简单的术语不加详细的具体限定,就像文言文那样,留下了不同解释的余地。
事实上,科学名词亦不能一味追求确切。就好像写文章一样,能够十分确切固然好,但有时候很难做得到。在后一种情况下,就应该适当做些弹性处理,使得不同的理解和可能的发展都得以相容。
二、充分利用汉语字库
西方人在制订新的科学名词时,常常从拉丁语或者古希腊语里发掘出一些生僻的单词,或者利用它们的词根来制造新的名词。这样做可以区别于日常用语,一目了然地看出是专门名词。我们身为炎黄子孙,当然首先要从祖先留下来的古代汉语里寻找适当的字词。在这方面已经有一些成功的例子。例如pseudo译“赝”,transmutation译“嬗变”,chaos译“混沌”,charm译“粲(数)”等等。
还值得一说的是把parity译为“宇称”,这简明的称呼本身含有“空间(反演)对称性”的意思,又不易同“空间”一词的多种常见用法相混淆。在今天的日常生活里,除了在“宇宙”和“楼宇”这两个词组之外,“宇”字已经用得不多,拿来组成同空间概念相关的科学名词,的确是很合适的。
看到创刊号里的“预告”题目,我建议把其中的“space——大气层以外的空间领域”译为“宇空”。这一名词亦作outer space,有人叫“外层空间”,失之繁复。叫“太空”,不大像科学名词;而“宇宙”已经专门用做universe的对应名词。现在叫宇空,一看就知道是大气层以外的意思,也可以认为是“宇宙空间”的简称。汉语里已经有“宇航员”的说法,这个“宇”字用得很好,指的是航行于大气层之外,并非一般的飞机驾驶员。不过,“宇航员”这一词组,似乎不大合乎汉语普通话语法,应当叫做“航宇员”才对。这同“航海家”不宜称呼为“海航家”是一样的道理。顺便说说,“航天”也不准确,天和地本来是相对的,为什么大气层以内就不能算“天”呢?所以,也应当是“航宇”。确定了“宇空”,还有“宇间”,或者更简单的“宇”这类用法,亦便于组成有关的复合词组。
我想再着重谈谈量子力学里,描写系统状态的态矢及其对偶量的bra和ket的订名。这两个英语单词,本来是狄拉克专门创造,把bracket(括号)一词分拆而成,并为它们分别设计了符号|>和<|。因此,也可以把它们理解为“左括号”和“右括号”,但又没有明着使用左和右的名称。在1956年和1975年我国先后出版的《物理学名词》和《英汉物理学词汇》里,都把它们分别译为“刁”和“刃”。这也许是出于对其符号形状的考虑,但是并没有在物理学界里叫开。后来,在1989年出版的《物理学名词》里,又为它们加上了“左矢”和“右矢”的译名。这后一种名称,实际上是不妥当的。因为,这里说的左右,不过是指书写的先后次序,而物理学里常说的左右,则是同左手和右手的反射对称性有关的,例如圆偏振光的左旋和右旋等等。在粒子物理里,还有helicity(螺旋度)和chirality(手征)这两个专门描写左右手性质不同的概念。所以,我觉得,“左矢”和“右矢”的叫法,一来太一般化,二来容易同其他一些严格概念相混淆,不是一种好的选择。我发现,我们祖先留下来的汉字库里,恰巧有形和意都相近的“彳”和 “亍”两字。(彳音斥,亍音触,古语说:“左步为彳,右步为亍,合则为行。”)因此,我建议把bra和ket分别译做“彳”和 “亍”,或者“彳矢”和 “亍矢”。大家看,两者的内积<|>对应着“行”字;而各种矩阵元<|A|>,<|B|>…,则对应于“衡”,“街”…等等,真是妙极了。我在一本新教材(《量子力学基础》,北京:高等教育出版社,印刷中)里采用了这种命名,希望能够得到响应。
最后,我想介绍一点资料,即从50年代,70年代到80年代,负责上述先后三次物理学名词审定的人员组成情况。第一次的“工作小组”由七人组成,其中有过半数后来成为中国科学院首批学部委员(后改称院士);第二次参加审查的九位“同志”,亦大多是在任的学部委员;而第三次除了三名顾问委员外,在二十几位“委员”中有多少名在任的和后来的院士,请读者们自己去核对。因为我手头没有当时的和现在的全体院士名单,不好说,说错了就太不尊敬了。
由这项小小的统计可以看出,参加名词审定工作的院士的比例正在减少。希望主管部门在组织名词审定队伍时,增加院士的比例,以保证和提高名词审定工作的权威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