术语广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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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：黄河清（1958—），男，香港中国语文学会研究员，现任香港《语文建设通讯》编委。主要研究近现代汉语中受外来文化影响而产生的词语。编有《近现代汉语辞源》（上海辞书出版社，2020），此书为国家出版基金项目。作者通信方式：huang.1958000@163.com。
1 引言
变压器（transformer）是一种电气设备，它利用电磁感应作用，将一种或几种电压的交流电变成频率相同而电压不同的交流电。一般由硅钢片叠成或卷成的铁心和套于其上的一个或几个绕组构成。将低电压变成高电压的，为升压变电器；反之，为降压变电器[1]。那么变压器这种设备是什么时候发明的，经历了怎样的过程，有关它的名称是什么时候产生的，怎样演变的，等等，这一系列问题正是本文所要讨论的。
2 变压器的发明以及transformer一词的产生
变压器最早是由英国科学家法拉第（Michael Faraday，1791—1867）于1831年发明的，不过当时法拉第是将它用来展示电磁感应原理用的，没有预见到它的实际用途。1876年，俄国工程师雅勃洛奇科夫（Л. Н. Яълочков，1847—1894）使法拉第的发明有了应用。他发明了一种基于感应线圈的照明系统。这种感应线圈有两个绕组，初级绕组与交流电源相连，为高压一侧，次级绕组与几个“电烛”（electric candles）相连，为低压一侧。在这个系统中，感应线圈就是当作变压器运作的。后经多人改进、发展，才有了如今各种类型的变压器。
法拉第
至于英语中transformer一词，原来是指促使变化的人或物，最早见于1596年[2]。后来是匈牙利工程师西达诺夫斯基（Károly Zipernowsky）、莱基（Ottó Bláthy）和瑞迪（Miksa Déri）将此词用来指变压器。据说1885年他们在一份专利申请中首次这样使用的[3]。
3 变压器在中国的情况
西方的变压器何时传入中国，由于缺乏资料，笔者尚无法考知。但如果去看一下我国用电的历史，那还是能推知一二的。1879年，上海工部局电气处英国工程师毕晓浦（J. D. Bishop）在乍浦路的一幢私人仓库里，试制了一盏室内电弧灯，这是上海第一盏电灯。1882年5月，上海电气公司创办，这是中国第一家发电厂。同年7月，该公司开始供电，首先在外滩、南京路、百老汇路3条主要干道上安装35盏弧光灯，吸引了众多上海市民好奇的目光，夜空如火炬般地亮了起来。1893年，上海电气公司被工部局收购。1894年11月，工部局建成了总容量为298.5千瓦的新中央电站，开始向全市供电[4]。毫无疑问，当时应该已经有变压器了，否则这些用电项目无法运作。但当时将变压器叫什么，笔者还不清楚。不过这些变压器想必都是从外国进口的，因为根据《上海地方志》记载，直到民国十一年（1922），华生电器制造厂才制造出一台15千瓦的电力变压器，这台变压器在上海总商会陈列所的一次展览会上获得金质奖章，这是我国自制的第一台变压器。14年之后，上海益中福记机器瓷电股份有限公司又设计制造了两台电力变压器，安装在松江电气公司[5]。朱英浩在《中国配电变压器的历史回顾与发展趋势》中说，我国自己制造变压器是从20世纪40年代才开始的[6]，其实这已经晚了。
4 “变压器”一词的产生
“变压器”这词来自日语。《日本国語大辞典》（第二版）说，在日本，“変圧器”（へんあつき）最早见于1893年，它是作为英语transformer的对译词出现的。约于20世纪初，该词进入中国，如在颜惠庆等人的《英华大辞典》中，在Transformer条里，我们就见到“变压器”：
Transformer：（电）变压器，调平器，变流器.[7]
这是笔者找到的汉语文献中有关“变压器”最早的例证。后来这个词慢慢被大家沿用开来，例如：
教育部《大学规程》（1913）：“电气工学门：（1）数学，（2）力学，（3）应用力学，……（15）发电机电动机及变压器论。”[8]
私立勤工初级机械职业学校《职业科实验设备概况》（1927）：“电机科之实验室，则有大理石配电板二方……此外尚有H.P.分卷直流马达一座，电动发动机一座，IKVA单相变压器一座。”[9]
《自然科学辞典》（1934）：变压器者，变高压之电流为低压，或变低压之电流为高压之装置也。[10]
5 表示变压器的其他名称
除了“变压器”外，当时表示transformer的，还有别的词，如上面《英华大辞典》中的“调平器”和“变流器”。将transformer翻译作“调平器”和“变流器”也是有一定道理的，特别是“变流器”，其意思为它是一种将高压（或低压）电流变成低压（或高压）电流的机器。另外，当时还出现了“变压机”一词，例如：
刘雄《理学的疗法》（1925）：“发生X光线之器械为变压机，由变压机所生之电气，其力极强，故能分明映透而适于治疗。”[11]
《翁文灏日记》（1941）：“变压机，15,600千伏安。”[12]
当时用来指变压器还有一个词，比较特别，需要提一下。这个词就是“方棚”。对于这个词，夏衍（1900—1995）在《论翻译之难》（1928）一文中，曾有过评论，他说：
初回到中国的时候，看到了电气机械上的译名，简直是换了一个世界。举一个滑稽的例子吧，譬如变压器（transformer）这样东西，中国普通是叫‘方棚’的，这是什么原故呢？据说，这是什么脱帽格吧，将transformer的trans- 除掉，而将former译音为‘方棚’，不是既简单又明了吗？——天下事情是无独有偶的，日本的电气工人，将变压器叫做toransu的，这是脱靴格，toransu就是trans的日本音。[13] ①
“方棚”是transformer中的former的音译。它产生于上海，在吴方言地区广为流传。夏衍是浙江余杭人，当时又生活在上海，所以他对这个词比较熟悉。刘正埮等人的《汉语外来词词典》收有这个词，该词典也认为这是一个方言词[14]。现在在吴方言地区，有些老人还在用这个词。
6 结语
现在，“调平器”“变流器”和“变压机”已经淘汰了，而“方棚”由于是个方言词，使用的地区不广，即便在吴方言区，现在一般也将transformer 叫作变压器，不叫方棚。不过有一个特例，对transformer oil，不少人是叫“方棚油”的，这大概是由于叫“变压器油”不顺口，叫“方棚油”顺口。但是总的讲来，“方棚”这词用的人少了，如果去问一下现在的年轻人，他们也不知道“方棚”为何物，他们只知道变压器。所以现在“变压器”是个通行词，而且已经是一个标准的术语了。
随着“变压器”这词的不断推行，人们还从它身上分离出“变压”一词，这词也很常用，例如：
低压侧电流经变压后注入高压侧。
“变压”还能与其他词语搭配，构成新的词语，如：变压比、变压场、变压风、变压计、变压运行、变压吸附、变压控制、变压精馏、变压调速，等等。这些词语均为术语，可见“变压”为创制新的术语起了不小的作用。不过，我们从中也看到，在以上这些词语中，“变压”的所指范围有所扩大，它不仅仅可以指电压的改变，也可指其他压力的改变，如气压等。
注释
①这里的toransu，即トランス，为transformer中的trans之音译。
参考文献
[1]大辞海.变压器[DB/OL].http://www.dacihai.com.cn/search_index.html?_st=1&keyWord=变压器.
[2]Merriam-Webster.transformer[DB/OL]. https://www.merriam-webster.com/dictionary/transformer.
[3] New World Encyclopedia.Transformer[DB/OL].(2015-12-15)[2020-03-06].https://www.newworldencyclopedia. org/entry/Transformer.
[4] 上海市地方志办公室:远东第一火电厂 [DB/OL].http://www.shtong.gov.cn/node2/n189665/n189674/n112486/n112511/index.html.
[5] 上海市地方志办公室:专业志·上海机电工业志·大事记 [DB/OL].http://www.shtong.gov.cn/newsite/node2/node2245/node4456/node59264/userobject1ai47672.html.
[6] 朱英浩.中国配电变压器的历史回顾与发展趋势[C]//中国供电国际会议论文集,北京:中国电机工程学会,2000:435.
[7]颜惠庆,等.英华大辞典[M].上海:商务印书馆,1908:1051.
[8]朱有（王献）.中国近代学制史料:下册[M].上海: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,1983:13.
[9]中国近代舰艇工业史料集[M].上海:上海人民出版社,1994:436.
[10]郑贞文.自然科学辞典[M].上海:华通书局,1934:1103.
[11]刘雄.理学的疗法[M].上海:商务印书馆,1925:2.
[12]翁文灏日记[J]. 近代史资料，2002(104):152.
[13]翻译研究论文集[C].北京: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,1984:159.
[14]刘正埮,等.汉语外来词词典[M].上海:上海辞书出版社,1984:98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