术语广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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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下文章来源于英语世界 ，作者曾泰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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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时间2024年12月4日，我国的春节获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，其英文官网上的“春节”译为 spring festival 。
长久以来，国内普遍都把“春节”翻成 Spring Festival 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英文官网用的就是这个翻译，不同之处是把两个首字母大写改成了小写。然而按照英文的拼写规范，节日名称是专有名词，专名理当首字母大写，Spring Festival 才是严谨合规的做法。
事实上，“春节”的英译常见者有三：Spring Festival（春日节庆）Chinese New Year（中国新年）Lunar New Year（阴历新年）Spring Festival 是“春节”的直译，由“春”（spring）和“节”（festival）逐字翻译而成。Chinese New Year 是偏正结构，英语固有词 New Year（新年）是中心词，前边的 Chinese（中国的）是定语，表修饰成分。Lunar New Year 的构词同 Chinese New Year，也是以固有词 New Year（新年）为中心，前面冠以修饰语 lunar（阴历的）。
这三个“春节”的英译均收录于《中华汉英大词典》（陆谷孙主编，复旦大学出版社）、《新世纪汉英大词典》（杜瑞清主编，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），以及《ABC汉英大词典》（John DeFrancis 主编，夏威夷大学出版社）。此外，《新时代汉英大词典》（潘绍中主编，商务印书馆）收录了 Spring Festival 和 Chinese New Year's Day（比 Chinese New Year 精准明确），《汉英词典》（姚小平主编，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）收录了 Spring Festival 和 Chinese New Year，《世纪汉英大词典》（吴光华主编，上海译文出版社）只收录了 Spring Festival。
由此可见，Spring Festival 最受汉英词典青睐，Chinese New Year 居次，Lunar New Year 再次。
（图源：zhuanlan.zhihu.com）
放眼英美，英语词典如有收录“春节”，大抵不脱此三者，然或有个别差异。
英国方面：——《牛津英语词典》（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，简称 OED）三者皆收，Spring Festival、Chinese New Year、Lunar New Year 都有。——《牛津特级词典》（Oxford Dictionaries Premium）收了两个，Spring Festival 和 Chinese New Year 。——《牛津学习词典》（Oxford Learner's Dictionaries）收了两个，Chinese New Year 和 Lunar New Year 。——《剑桥词典》（Cambridge Dictionary）同《牛津学习词典》，也收了 Chinese New Year 和 Lunar New Year 。——《柯林斯英语词典》（Collins English Dictionary）收了两个，Spring Festival 和“春节”的音译 Chunjie 。
美国方面，词典收录的“春节”较少：——《韦氏词典》（Merriam-Webster's Dictionary）只收了一个 Chinese New Year 。——《Encarta 韦氏英语词典》（Encarta Webster's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）收了两个，Chinese New Year 和 Lunar New Year 。
由此观之，Chinese New Year 是英美词典的首选，Lunar New Year 居次，Spring Festival 再次，音译的 Chunjie 让人眼睛一亮，却不见回响，是个孤例。
上述的词典数据表明，关于“春节”的英译，中国观点和英美观点有所不同。中国观点是：Spring Festival 第一，Chinese New Year 第二，Lunar New Year 第三。英美观点是：Chinese New Year 第一，Lunar New Year 第二，Spring Festival 第三。我们之所以要重视词典视角，是因为词典有其自带的权威性：内容是经过专家认真编写、层层审校的结果，最终的产品是让人信服的稳定参考。
（图源：kitchenpainting.github.io）
尽管如此，词典天生就有滞后的基因，难以和语言的发展紧密同步。查阅庞大的语料库，审酌其中数据的变动，更能全面客观地了解语言的现状。
NOW（News on the Web，网上新闻）是个即时更新的巨型语料库，截至2025年1月1日7时，已经纳入了超过203亿个词，内容的来源是英语世界网上的报纸和杂志，数据采集的时间段是自2010年1月1日零时起至搜索的当下时刻止，语料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入，数字还在继续攀升。NOW语料库表明，在“春节”的几个英译里，Chinese New Year 的使用率第一（37,550次），Lunar New Year 第二（31,730次），Spring Festival 第三（6,601次），但落差显著。至于比较独特的 Chinese New Year's Day（语料库收录的是没有撇号的 Chinese New Year Day）和 Chunjie，二者在 NOW 语料库的出现次数都只有两位数，Chunjie 还有一大半是人名而不是春节，相较于排名前三的数万、数千，此二者在统计上可以忽略不计。
交叉比对，英语语料库的数据和英语词典的收录吻合，按常用程度降序排列，结果都是：① Chinese New Year；② Lunar New Year；③ Spring Festival 。这不同于汉英词典所传达的中国观点。“春节”英译的中国观点，按常用程度降序排列依次是：① Spring Festival；② Chinese New Year；③ Lunar New Year。
数据的走势值得留意。我关注“春节”的英译多年，发现英语世界使用率最高的 Chinese New Year 虽然稳居第一，不过增幅有限，反而是位居第二的 Lunar New Year 涨势明显，节节进逼，背后的原因应该和近10年来韩国、越南在国际上力推去中国化有着莫大的关系。
大约从2010年代中期开始，以韩国和越南为主的势力纷纷在英语世界强烈呼吁，要求“春节”的英译避用主流的 Chinese New Year（中国新年），改采去中国化的 Lunar New Year（阴历新年）。韩国和越南在历史上深受中国的影响，如今却思欲重塑自己的话语权，摆脱深植于自己文化基因的核心要素，从改名下手是第一步，也是捷径。韩、越此举取得了初步的成功，如今在美国如果使用 Chinese New Year 甚至会招致批评，导致了 Lunar New Year 使用率的增速远大于 Chinese New Year。
（图源：lancaster.ac.uk）
英语不只是英美加澳等诸国的第一语言，更是当今世界使用最多、最广的通用语，为国际交流和跨文化沟通的首选。英语的地位稳如泰山，不过已经不再是少数的核心国家所独享，复数的 World Englishes（世界英语）早已是普遍的认知。英语有自己的使用习惯，我们努力学习，尽量模仿，不刻意挑战别人的语言，然而若要表达自己文化的特色事物时，我们的观点应当受到尊重，我们的声音也应当让人听到，无需委曲求全。
根据我多年的研究总结，英译中华文化特色词时，英语世界使用的策略首推音译，再是直译，于音译、直译之后排第三的，是找出英语的近似词并冠以中国的地名。这些翻译策略在英语世界有其广大的实证基础，可资参考。
以我国的春节为例，春节是特色鲜明的文化传承，是联合国非遗名录的新增，鉴往知来，英译的首选是音译的 Chunjie，次选是直译的 Spring Festival，三选是在近似词 New Year 之前冠以中国地名 Chinese 的 Chinese New Year 。
（图源：rili.com.cn）
权威的《柯林斯英语词典》收录了“春节”的音译 Chunjie，仅此一家，别无分号，连英语的 NOW 语料库都只有数十条的收录，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然而如果我们细看数据，Chunjie 的使用却得到多家权威英文媒体的背书，譬如美国的《时代》（Time）杂志和《大西洋》（The Atlantic）月刊，英国的《电讯报》（The Telegraph）、《伦敦旗报》（London Standard）和《伯明翰邮报》（Birmingham Mail），以及加拿大的《渥太华市民报》（Ottawa Citizen）等，足见 Chunjie 获录《柯林斯英语词典》有凭有据，经得起检验。
日本传统节日的英文用音译是常态，譬如“七夕”是 Tanabata（日文：たなばた），“御盆节”是 Obon（日文：お盆），权威的英语词典也认可，予以收录。朝鲜新年（韩国新年）的英文用音译的 Seollal（韩文：??），越南新年用音译的 Tet（越文：T?t），也在英语世界广为流传，甚至收入权威的英语词典。我们中国春节的英文用音译的 Chunjie 理所当然，毫不违和。
我国的春节于2024年年底获列联合国的非遗名录，值此2025年乙巳蛇年春节来临之际，我建议“春节”的英文主推音译的 Chunjie，辅以直译的 Spring Festival 作为补充，用这两个直接的名称来彰显我们的特色。若有不足，可以诉诸间接的名称，采取翻译上的归化策略，以英语世界广为人知的 Chinese New Year 促进理解。
如此正名，主次有序，既能确立我们的主体性，掌握文化的话语权，又能兼顾跨文化沟通，让受众理解，是个不偏不倚的平衡之举。
（图源：lovepik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