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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词随笔(一) 化学用字读音漫谈

石磬   

  1. 北京师范大学 北京 100876
  • 出版日期:2000-03-15 发布日期:2000-03-15

Jottings on Chinese Terms (1):Talking about Pronunciations of Chinese Chemical Characters

Shi Qing   

  • Online:2000-03-15 Published:2000-03-15

摘要: 汉语术语的规范化至关重要。若个别人在个别场合用了不规范的汉语术语,社会影响很小,无关大局。可是,若某人“为人师表”,教课授业答疑解惑年复一年不注意规范化,造成的社会影响便不可小觑了。化学用词少为普通民众使用,他们偶然读错了情有可原,而化学工作者就不同了,他们要用化学词儿交流信息,老是读错字,久而久之,会以讹传讹。近年,笔者参加过好几个学术会议,发现许多与会者都把“钆”(音gɑ,阳平声)读成“闸”。笔者查过《新华字典》,知道此字不读“闸或扎”,应读“gɑ”。便在会下跟与会同行谈及。有的人说,此等小事,不碍大雅;有的人则说:“不要抓别人小辫子”!还有人说,我老师就读“闸”。鄙人稍加考察,果不其然,会上将“钆”读成“闸”的多出自同一名校。老师的影响胜于字典,此或可为一例。若字典有误,理应改之,但不能随心所欲,要有个机构作定论,少数服从多数,少数不服者,自然可以保留意见,但不能就此不求统一,不要规范。想起来,“钆”字还是读“gɑ”为好,至少与西文gadolinium发音更接近一些。如今中外交流频繁,能给大家一个方便的,还以给的为好,建议还是按《新华字典》的读音为是。
从“钆”的读音想起当学生的时候,也以老师为字典,学了许多错读的字,后来当了老师,也照着老师教的教自己的学生,使错读传代。曾有过胆大的学生说:“老师,这个字《新华字典》上不这样读!”当时年轻气盛,还颇不服气,也这样回报自己的学生:“我的老师就是这样读的。”事后想起来,总有负罪感。起因自可从自己是个南方人,十七八岁时来到首都,不断被人纠正读音,把北方老师读的音当作正音,不敢怀疑老师还会误读。有的字的发音,乡音里是没有的,“轧”的普通话是读“扎”,可我们南方话是“gɑ”。于是乎,错误地推论,“钆”的正读当为“扎”。现在想起来,正如普通话并不等于北方话或者北京话,北方老师不一定都讲标准的普通话,不一定不误读。这都是何等简单的道理!自己当了老师,某个化学用字拿不准发音,为什么不查查字典?近年学习在计算机上输入汉字。人老了,五笔字型懒得学,用拼音吧,才发现自己被老师教错而后又错教他人的化学用字还很多很多。在下不怕别人笑话,也不是为揭老师的短,把老师读错的或者自己曾经读错的,再加上发现他人读错的,一并录于下,供大家参考。这也是为向被自己误教了的学生们认个错。亡羊补牢,未为晚也。
肟 读“卧”(wò),不读“污”。误者太多,许多有机化学教师和分析化学老师都误将“肟”读成“污”,似有积重难返之势,本人“文革”前教定性分析,一直把镍试剂读成二甲基乙二“污”,不知误了多少学子,更不知子弟们接着又误了多少人,想起来有点后怕。“肟”是“oxime”拟音新字,因含氮而跟胺肼腙胍脒肽胩脎等字同取“月”旁,以与“血肉之躯”形成联想。
胍 古读“孤”(gū),今化学用字“胍”则读“瓜”,是“guanidine”的拟音新字。
腈 读经(jīng),“肉月”旁用于含氮有机物的还有一个右半为“青”的“腈”字,长久以来一直有人错读为“晴”。“晴纶”当是“腈纶”之误。“腈”是R-CN,“腈纶”是“聚丙烯腈”。要注意的是还有一种叫“锦纶”的合成纤维却是聚酰胺,即尼龙。“锦纶”音“jǐnlún”其中“jǐn”第3声,同“紧”,不同于“腈纶”(jīnglún)里的第一声的“jīng”。江南人多数区分不了“jin”(前舌音)和“jing”(后舌音)两个舌头位置有明显差别的韵尾。这个语言现象是否还该模糊一下,模糊下去,模糊到不加区分?这是语言学家的研究对象。计算机按语音输入的“模糊音”似是为分不清“-n”和“ng”的南方人着想的权宜之计,该不是主张人们把汉语里硕果仅存的两个韵尾的差别模糊掉吧?
音“翁”(wēng)。许多南方方言里“翁”却读“ōng”。这种音在现代汉语普通话里是没有的。
酰 音“先”(xiān),为繁体字“醯”(音“西”)之简化,字简化了,音也转化了,不再读“xī”(西)。江浙人“先”、“西”不分,这或许是“酰”为“醯”之简的来历。“醯”是古字,见于《礼记》、《论语》、《列子》。“醯”字笔划太多,简成“酰”颇受欢迎。然而,至今仍见有原江浙的一些老师读“酰”为“醯”。
缬 “缬氨酸”的缬音“斜”(xié),而不读“吉”或“结”。“缬”是一种很普通的草,酱败科,很臭,开聚伞花序白色小花,其根可入药为麻醉剂。戊酸亦称缬草酸,还有缬草碱,缬草烯酮,缬草烷酮等等。本人被某老师教成“吉氨酸”,误读近十年,到下乡办学,辅导生化,才被一教生化的老先生纠正。“缬”与“颉”(jié)同韵不同音。
脂肪(zhī fáng) “脂”为阴平声(第一声),读上声(第三声)的人很多很多,而“酯”则正音同“纸”,是上声。“脂”和“酯”用不同声调以示区别,当为妙趣,不应混同。
檗 “小檗碱”的“檗”读“bò”而不读“niè”。“niè”音字“蘖”与“檗”形似,后者也有加草头的异体字,然不可混。小檗碱似为西文berberine之音译,实“檗”字乃古文有之的植物用字也,如黄檗,即黄柏,芸香料落叶乔木,皮入药,含小檗碱,即黄连素,因也可从毛莨科黄连的根中提出而有此名,还有一种叫三棵针的灌木茎里也有该天然产物。盐酸小檗碱若叫其化学名:氯化5,6-二氢-9,10-二甲氧苯并[g]-1,3-苯并二茂并[5,6-a]喹嗪,实在太累,可见并非事事越“科学”越好。
吡啶 “吡”读“bǐ”不读“pǐ”。“噻唑”读“sāizuò”而不读“sāicuò”。同样,痢特灵是“呋喃唑酮”(fūnánzuòtóng),不可读成“府兰错洞”。附带可提及,“呋喃”的英文是“furan”或“furane”,译成“呋喃”,音“夫南”者可能是南方人,否则为何不造出同“夫然”音的新词呢?现是将错就错,似不易再改。
卟啉 嘌呤 “卟啉”读“补林”(bǔlín),而“嘌呤”读“piàolìng”。“林”和“铃”也有别,江浙人理应努力区分之。而“钋”读阴平的“pō”,和“泼”与“颇”同音同调。江浙人应分清的还有“嗪”(qín)和“氰”(qíng),两字都是阳平声,却不同音。而“氰化氢”应读“晴化清”不读“清化清”,“氢氰酸”读“清晴酸”,不读“清清酸”。
咖咯 莨菪 荨麻 “咖啡因”和“咖哩”的“咖”同字却异音,前者读“kā”,后者读“gā”。相似的,“吡咯”的“咯”读“洛”,却不读“咯血”的咯(kǎ),后者的错读常见于非化学工作者。含生物碱的“莨菪”读“浪荡”,尽管“莨”还有它读。又:“莨”不应写成“茛”,后者读“gèn”。原读“前麻”的“荨麻”,现几乎被广泛读成“寻麻”,不知是否就此约定俗成了。
臭氧 曾长期被人读成“秀氧”。正读应是“chòuyǎng”,这就好比“臭虫”,“臭椿”等词一样,其中的“臭”读去声之“chòu”而不读“xìu”。读“chòu”的“臭”乃“香”的反义词,是形容词,“秽恶之气味也”,故臭氧乃形容词和名词的复合词。相反,“无色无味无臭”中的“臭”却是读去声之“xiù”,这里的“臭”是名词,是气味之意,其“臭”当读“秀”。“无色无味无臭”中的“味”是感官舌头感知的“味”,而“臭”是感官鼻子感知的“味”,两者不可混同。
茜素 汞齐 偶有“茜素”(qiànsù)读成“西素”,常见“汞齐”(gǒngjì)读“汞其”。这里的“齐”是合金的意思,应读“剂”,读“其”则原意尽失。本人曾三番五次地纠正一青年教师“汞齐”之误读。却总不见效,足见“先入为主”之可怕。
锆 铪 前不久听到有人说,工厂里大家都把“铬”(gè)读成“洛”,把“氯”(lǜ)读成“录”,就像至今仍有“矽肺”一词一样,算了吧,何必这样较劲。此说鄙人实难以苟同。若说可容忍把“锆(gào)、铪(hā)”读成“靠、合”的,准会群起而攻之,但也确有如此误读者,若扩大开来,会如春风野火之势一发而不可收,也难逆料。
猝 淬 荧光的“猝灭”读“促灭(cùmiè)不读“翠灭”。高温下的钢的“淬火”倒是读“翠火”而不读“战火”、“促火”,更不是南方话的“在火”。“猝”和“淬”均为古汉字。“猝”是突然之意,有猝不及防、猝死等常用词。“淬”另有火旁之异体字,更见与水火相交有关,自古就是炼钢之术语,古人常取单字“淬”,近则除“淬火”、“淬透性”、“淬硬性”等词外,偶见还有引申为刻苦进修之“淬厉”一词。“淬灭”一词是没有的。但因将“猝灭”误读为“翠灭”而将“猝灭”误写成“淬灭”的比比皆是。
瓿 “安瓿”是西文“ampoule”之音译,“瓿”字译得精妙,此字原是我国古代的一种器皿,其形竟似古希腊或古罗马之“ampulla”,不封口。“安瓿”是封口的,或源自“ampulla”。“瓿”读“部”(bù)还是读“剖”(pōu)或者(po),(pu)或(bo),需统一为好。《词海》说“pōu”是旧音,正音是“布”,在计算机上拼音输录在“bù”音才能找到此字。
氙霰 “氙”读“仙”而不读“山”。类似的,碳酸钙有一种晶体叫“霰石”,又名“文石”,“霰”音“献”,不读“散”。
氟 碲 “氟”音“福”(fú)而不是“佛”(fó),误读者很多,南方人北方人兼而有之,并非乡音误导。笔者曾纠正过许多老师的误读,但过几天,还是满耳“佛化氢”、“氢佛酸”的,不一而足。但将“碲”误读为“替”而不正读为“帝”的,和者寡。
胞 波 玻 “晶胞”的“胞”(bāo)不该读成“抛”;“波动”和“玻尔”的“波”和“玻”都读“bō”,而不读“po”。这些错读易见于北方人,北京土话里就有好多把非爆破清辅音读成爆破清辅音的现象,犹如英语里的“stay”的“t”不爆破。有的法国人读英文字“time”,“t”不爆破,对他们来说,爆破不爆破在语感上并不那么敏感。可中国人没有浊音,汉语里的“b”和“p”,“d”和“t”,“g”和“k”,都是清辅音,唯以不爆破和爆破相区分,语感上就自然很敏感。记得有个歌手唱:“time time again”,他发的“t”音听起来像汉语的“d”,久久不知他唱什么。在下的意见,汉语的发音本已简单(甚至可说已过分简单),这爆破与不爆破之分还是不搞模糊的为好。很遗憾,现代汉语普通话里是没有如西语中的bo,go,do,zo之类的浊音的,而同是现代汉语的南方方言里却有浊音。普通话里没浊音,这常是南方人难以理解的,他们仍把许多音按南方话读成浊音。而什么是浊音,许多北方人学了西文,说话很流利,仍无此概念,把浊音全读成清音。笼统地提出此问题,还是希望在化学名词审定工作中,南方人,北方人都有为好,因为化学用词里直译外来音的现象很多,选哪个字或造哪个字好,最好南方人北方人都征求一下意见。
有的字的声调常有异读。字的声调错了,也是误读。这对某些南方人来说,常接受不了,可这是普通话的特征。例如,“发”读阴平和去声,意义并不相通。读去声的只是繁体字“头髮”的“髮”的简体,否则读阴平。“发”读上声是没有的,但却听许多人这样读,实为误读,应当纠正。该不该允许某些化学用词的声调有异读?应当有个规定。在有些方言里,字调常服从于句调,当地人一听就可察觉是否外地人在学说当地话,其中的语感之一是有的字调没有服从句调。在普通话里,字调相当严格,某些字在某些场合下转调,也有严格规律可循,毫不迁就于句调。这种严格字调而不迁就于句调的语言现象为普通话所特有,不知始于何时,也不知“入声”何时被普通话摒弃。西人对汉语的声调,极感希奇,每每谈起,总说中国人一定个个有音乐天赋。笔者常以“妈麻马骂”为例解释普通话声调,总报以轰堂大笑。汉字声调是个国宝,很有研究头。化学用词里有些声调很带地方色彩。例如“铵”,大家很难接受《新华字典》标的音调,觉得把“铵”读成上声的“俺”(ǎn)颇有山东腔,要求与“氨”一样读成阴平声。按字典标声,“胂”,“膦”和“胺”这几个“肉月”旁字,都读第四声,有人也感到别扭。还有,“铬”和“镉”声调不同(前者读去声,后者读阳平声),能不能任其模糊?“钯”是不是非读“把”不可,不允许读成“巴”?“锡”和“硒”都读阴平声,该不该?在某些南方方言里,“锡”同“铁”、“镍”的韵是“入声”,可惜现如今普通话里已经没有入声了。好在已把“矽”改用“硅”,少了一个同音字,但“锡”和“硒”同音同调总似不严密。“铱”“钇”“镱”同音不同声,总要如何分清为好(分取阴平、上声和去声)。声调模糊现象不是推广普通话的大方向。汉语里的模糊现象还很多。有的人“钋”(pō),“铂”(bó),“镤”(pú),“谱”(pǔ)和“钷”(pǒ)全都读成同音同调,使人不知所云。韵母模糊现象,也很不好。例如把“钕”(nǚ)和“铝”(lǚ)读成同一个音,或把“镧”(lán)读成“喃”(nán),是声母模糊现象。还有“磷”(lín)、“呤”(lìng)不分,是韵尾模糊现象,就普遍了。现代汉语的辅音韵尾,比起其他语种,已经少得只剩“-n”和“-ng”,再加少数的“-r”了。古汉语里还有“-m”、“-p”等韵尾的,如残见于粤语的“三”(sɑm)。“入声”或可说也是补韵尾太少之短?窃以为,汉语的辅音和韵尾已经少得可怜,是“国粹”,汉字的声调同样也是“国粹”,比大熊猫还重要,还是保护起来为好,不该再模糊。
近来,国家教委已对师范生的普通话提出了考核的要求。建议今后不是师范毕业而身为教师的,都要考核一下,合格了,才让上课。考核最好不要走形式,哪壶不开提哪壶为好。如知其为鄂川湘皖诸省之人,不妨考考“镧”音;知其为江浙人,专考“黄、王”,“磷、呤”和“吴、胡、何”之分。笔者有位老同学,总把自己的“黄”姓自我介绍为姓“王”,把鄙人的“吴”姓念成“胡”,久为笑谈。足见乡音难改,推广普通话,不是一蹴而就之事。为师者,理应好自为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