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： 在语言学中，“文字学”这个术语常有两种含义：一种是指“以不同民族文字为对象，揭示人类文字构成和运用的一般规律的科学”；另一种是指“研究汉字的学问”。目前，无论是从术语规范的角度出发，还是从人们现今的实际使用状况来看，后一种用法已经很不合适了，应予以剔除。另外，“研究汉字的学问”目前还有着多种异称：“文字学”、“汉字学”、“中国文字学”等，为避免术语使用的混乱，应确定学术界普遍认可的“汉字学”作为规范的正名。
先说“文字学”这个术语的由来。中国古代学者曾使用过“文字之学”这样的名词。《汉书·杜邺传》颜师古注：“小学，谓文字之学也。”颜师古所说的“文字之学”这一名称并未通行。宋代“文字之学”与“小学”异名同实，包括文字、声韵、训诂三个方面。晁公武《郡斋读书志》卷一：“文字之学凡有三；其一体制，谓点画有衡纵曲直之殊；其二训诂，谓称谓有古今雅俗之异；其三音韵，谓呼吸有清浊高下之不同。”到20世纪初，章太炎正式倡导建立“语言文字之学”^[1]，1910年浑然在《教育今语杂识》上发表《中国文字学说略》^[2]，正式启用了“文字学”这一名词。此后，朱宗莱、钱玄同等在北京大学开设“文字学”课程，编写“文字学”讲义，“文字学”一词开始被广泛使用和接受。
“文字学”这个术语长期以来是被用来专指“研究汉字的学问”这一概念的。这种用法非常普遍，就连许多著名学者的著作也都经常这样使用。文字并不只限汉字一种，为什么人们把“研究汉字的学问”称作“文字学”呢？这里有一个重要的原因：汉语中早先并没有“汉字”这个名词(“汉字”是在元代以后与其他少数民族文字作比较时才产生的一个词汇，直到近代，人们有了更多的世界范围内语言文字知识以后才逐渐使用起来)，古人向来把汉民族通用的文字称为“文”、“字”或“文字”。20世纪之初，形成这门学科名称时，就很顺其自然地把它称作“文字之学”或“文字学”了。不过，后来的人们仍然这样沿用，则纯粹是由于对传统的遵从和习惯使然。
随着学术视野的逐渐拓展，人们逐渐认识到，用兼容世界一切文字的“文字学”来单独称说汉字研究这门学科，“无论从术语学的角度，还是从这门学科现今含有的实际内容来看，都已经不合适了。”因此，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，就有学者开始把“研究汉字的学问”改称为“汉字学”，而用“文字学”这个术语来指称“以世界文字的一般性问题作为研究对象的学科”^[3]。这个意见已经为语言学界越来越多的人所注意和接受，请看以下辞书和学者著作中有关“文字学”这个术语的用例：
《辞海·语言学分册》^[4]：“语言学的一个部门。以文字为研究对象，研究文字的起源、发展、性质、体系，文字的形、音、义的关系，正字法以及各别文字演变的情况。”
《语言学百科词典》^[5]：“语言学的分支学科。其研究对象是作为书写符号的文字，任务是揭示文字的发生、存在和发展的规律，即研究文字和语言的关系，不同类型文字的结构系统及其书写形式和规则、文字发生和发展的历史等。”
赵诚^[6]认为：“文字是记录和传达语言的书写符号系统，文字学就应该是研究这种书写符号系统的科学。”“现在世界上的文字有四百多种，作为研究文字的科学，毫无疑问地应该研究这些文字之间的共同特征，探讨这些文字在发展演化中的共同规律。”
周有光^[7]说：“人类文字学是完整的文字学；汉字学只是局部的文字学。文字学的正规含义应当就是人类文字学。”
因此，从名词术语的理据性和系统性原则出发，我们认为，可以这样给“文字学”下这样的定义：以不同民族文字为对象，研究其起源、发展演变、性质和特点，不同文字体系的形、音、义关系，揭示人类文字构成和运用的一般规律的科学。
再看“汉字学”。我们知道，中国古代称研究汉字的学问为“小学”、“文字之学”或“字学”。清末章太炎首倡“语言文字之学”之后，人们才开始正式以“文字学”指称研究汉字的学问。近现代以来，为了名称更加切合实际所指，学者们又在“文字学”之前加了限制词，称为“中国文字学”。我们曾对《中国文字学书目考录》一书收录的建国前出版的汉字学通论性著作进行了统计，冠以“文字学”或“中国文字学”之名的共有41部之多^[8]。
20世纪50年代以后，如何指称研究汉字的学科，出现了三种情况：
(1)继续沿用“文字学”和“中国文字学”。这些著作有姜宝昌著《文字学教程》(山东教育出版社1987年)、裘锡圭著《文字学概要》(商务印书馆1988年)、邓志瑗著《中国文字学简说》(江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)、许进雄著《简明中国文字学》(学海出版社2000年)等。
(2)使用“汉字学”这一名称。如蒋善国著《汉字学》(上海教育出版社1987年)、石玉成著《汉字学初探》(云南民族出版社1996年)、陈燕著《汉字学概说》(天津人民出版社1998年)等。
(3)使用“汉语文字学”这一名称。如黄德宽、陈秉新著《汉语文字学史》(安徽教育出版社1990年)、许长安著《汉语文字学》(厦门大学出版社1993年)等。
由此可见，直到今天仍然存在着将“文字学”、“中国文字学”、“汉字学”、“汉语文字学”这几个术语并行共用的混乱情况。在以上这几个异称当中，我们认为选定“汉字学”作为正名，无论从术语科学规范的角度，还是从这门学科现今含有的实际内容来看，都应当是合适的。
近年来，许多学者就选用“汉字学”这一术语，发表了自己的看法：
杨五铭^[9]说：“名为‘文字学’，全称应为‘汉语文字学’……近人多改称为‘汉字学’，研究汉字的性质、结构及其发展规律。”詹鄞鑫^[10]认为：“通常所谓‘文字学’，其实应称‘汉语文字学’或‘汉字学’，过去也称‘中国文字学’，也欠妥，因为中国文字不仅是汉字，也有二十余种少数民族文字。”赵诚^[6]认为：“在中国，由于长期以来，把汉字叫做文字，曾经有过不少文字学著作，基本上都是论述或介绍汉字的起源、性质、构成、发展、变化的，……这样的文字学实际上只能算是汉字学。”费锦昌^[3]建议：“当论及以记录汉语的方块汉字为研究对象的学科时，大家都用‘汉字学’这个术语，把‘文字学’归还给以世界文字的一般性问题作为研究对象的那门学科。”朱德熙^[11]曾说：“文字学按照传统的用法，有一定的含义。今天讨论的汉字问题超出了传统的文字学范围。叫文字学概括不了，所以我现在倾向于采用汉字学这个名称。”
参考各家意见，并结合这门学科具体的研究对象和任务，我们觉得给“汉字学”确定这样的定义是比较合适的：汉语语言学的一个部门。研究汉字的形成、发展、特点和性质，分析汉字的构成及其形、音、义关系，研究汉字改革、汉字规范和社会用字等问题。它包括古汉字学、现代汉字学等分支学科。
总之，由于历史的原因，“文字学”这个术语目前有两种含义：一种是指“以不同民族文字为对象，揭示人类文字构成和运用的一般规律的科学”；另一种是指“研究汉字的学问”。显然，无论是从术语的理据性出发，还是从人们现今的实际使用来看，后一种用法已经很不合适了，应予以剔除。同时，“研究汉字的学问”目前还有着多种异称：“文字学”、“中国文字学”、“汉语文字学”、“汉字学”等等，为避免术语使用的混乱，确定学术界普遍认可的“汉字学”作为规范的正名，也是很有必要的。